“叮铃—”听着铃铛碰撞的声音,在橱窗上的我睁开眼睛,看向那许久未开启的檀木门……
檀木门被缓缓的打開,在檀木门后的是一位妇女以及一位紧紧抓住妇女衣角的小男孩儿。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古董钟摆兴奋的与其他物品说。
(对啊对啊,好久沒人來过了!)木制摇马也兴奋的附和。
(是要买什麼吗?会不会选中我呢?我那麼英俊潇洒!)古董沙漏很是自恋的说。
(噫—)古店里千百岁的前辈们一致对古董沙漏发出了嫌弃的声音,我无奈的听着前辈们幼稚的对话。
还好,灵魂之間的沟通除了古店里的物品与古店爷爷听得到以外,其他人听不到了,不然客人可都被我們吓跑喽。
“欢迎光临,请问想买什么?”苍老而悲伤的声音响起,正在擦拭着古董的爷爷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后抬起头来,眼眸里露出的……
(是悲伤?为什么?)我疑惑。
被爷爷擦拭的古董也停止了因為痒而发出的笑声。
“您好,我想买个适合送给老人的礼物,请问有什么可以介绍的吗?”妇女向老人行了个礼,开口问道。
“妈妈,我想买玩具可以吗?”未等爷爷开口回答,躲在妇女后面的小男孩兒便怯生生的开口。
“抱歉,爷爷。”妇女带着歉意地对着被男孩儿的问话打断了的爷爷道歉,之後蹲在男孩儿的面前,无奈地开口:“宝贝儿,以后别人在说话时不可以打断别人说话知道吗?这是不好的。”
“对不起……”男孩儿低下了头。
“那么宝贝儿想要什么样的玩具?”妇女无奈的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想要,想要一个可以唱歌的玩具……”男孩儿歪头想了想,开口小声的说道。
(小音你被选中了!恭喜!)男孩儿语音刚落,在我身后的古董台灯就出声恭喜我了。
(小音你真幸运!你是咱們店里唯一一個音乐盒咧!)旁边的古董茶壶也很羨慕我,這时的我很开心,非常的开心。
(小伙子,恭喜你啊!想來我这个老傢伙单身幾百年了,卻还是沒被带回家,你这小鬼啊,单身几十年就被带回家了!)古董钟摆也幽幽的说着,听着周围前辈们的话语,我原本的开心忽然变得有点失落。
“可是,这样的话,明年的生日礼物就没了哦,你还要吗?”你的妈妈又问了你一句。
“嗯!我要!就是它了!”你认真的說。
“那我把他拿下来了哦,请问女士,你还要些什么?”爷爷站起来,抬手小心翼翼地從橱柜上抓住了我,缓缓拿下,再用手中的布轻轻擦了擦我每天都被擦拭得没有任何灰尘的身体,然後递給了蹲在男孩儿面前的妇女。
(为什么我感觉到爷爷好伤心啊……)我从刚刚的擦拭中感觉到了爷爷的悲伤,我有点慌乱。
“來,宝贝儿你看看。”妇女从爷爷手中接过,再把我递給了你,你很小心地拿着我,深怕把我摔了,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爷爷那双温暖双手以外的溫度……
你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你的妈妈,你的妈妈笑着点了点头,你垂眸看着我,然后手指轻轻一按,打开了我身体旁边的音乐开关,我便旋转着唱出了音乐。
“真好听。”你听着我唱出的音乐,陶醉在其中。
“谢谢您,就这样吧。”你的妈妈对爷爷介绍的礼物都不是很满意,便向爷爷付了買走我的钱,牵着你往门外走去。
你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在怀里,像对待珍宝一样。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珍重地对待的感觉。
(小伙子,受了委屈记得回來这边知道吗?)
(对啊对啊,小音,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小音呀,你要开开心心知道吗?)
在踏出古店时,古店里的前辈们纷纷向我说着,我心里甜酸交杂,甜是因为有了主人,酸是因为离开了朋友,离开了爷爷......
我朝着古店望去,发现檀木门前站着的爷爷。
他紧紧捏着你妈妈给的钱,目光一直看着我。
我望着爷爷,直到其他的商店阻拦了我和爷爷交接在一起的目光……
从此,你把我摆在靠窗的橱柜上,时不时就打开音乐开关,听着我悠扬的音乐。
每一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听着我所唱出的音乐,哭着哭着就睡了。
这时的我,才能够做我能做到的事情,即使你不打开我身上的音乐开关,我也能够让你听着音乐,安心进入梦乡。
每一次,你开心的时候,听着我所唱出的音乐,渐渐的就跟着节拍跳起舞来。
这时的我,也情不自禁的望着你,默默地在你旁边陪着你跳舞。
每一次,你焦虑不安的时候,我便会自动地打开音乐开关唱出音乐,可往往你都会很疑惑,自己有打开音乐盒吗?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到最后的你,都会在疑惑中逐渐平静,虽然你每次都没找出为什么我会自己转了起来。
每一次,无论你心情好或不好,我都会默默地陪着你,想办法让你开心,我很高兴,我能有一个主人,很高兴能一直这样陪着你,让你每天都拥有笑容。
流年似水,你从可爱的六岁小男孩儿,变成了二十三岁英俊的青少年,你依然和小时候一样爱笑。
时光飞逝,以前每天都要打开音乐盒听我唱出的音乐的你,现在却只是时不时转动一下,偶尔,也完全不动。
“欸欸,你怎么还留着这破音乐盒呢?我小時候就看着你抱到现在,虽然音乐挺好听的。”你的朋友对你說。
“這音乐盒是我小時候和妈妈在一间很老很老的店家买的,当时的我还以为是一间恐怖的屋子呢!”你从橱柜上把我拿了起来,轻轻地摸了摸。
“打开音乐来听听。”你朋友对我充满了好奇,好奇着怎么过了那么久你还把我留着。
“好。”你打开了我身上的音乐开关。
毫不意外的,迟缓、沙哑、卡带,各种问题都出现在我的身上了。
“过了那么多年,声音不意外的坏了啊。”你朋友看向我,皱着眉头。
“是啊。”你无奈地笑了,你修长的手指关掉了我身上的音乐开关,然后轻轻覆上。
以前的你,总是这样做。
“你怎麼还不扔呢?都那么旧了,送给小孩子,他们也都不会要吧?”你的朋友伸出手,用手指点了点被你用手覆盖着的音乐开关。
“但它至少陪伴我十几年了。”你轻轻摩挲着我身上的装饰品。
“大不了我拍个照片,定制一款音乐、样式、材质都一样的音乐盒给你就好了,这音乐盒都那么旧了,也该换换了。”你朋友撑着下巴看着你。
“哎呀!保证明天给你拿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朋友看你还是犹豫地拿着我,就站起来从你手中拿过我,把我放在原本的橱柜上,然后拿起挂在他脖子上的相机,以各种角度都拍了个遍。
“好吧,明天就扔了。”你笑着说。
你笑着,笑容依然和小时候一样灿烂。
可对我来说,那笑容,是我的绝望。
我……
要被抛弃了……
晚上,我站在橱柜上默默的看着你,看到你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什么烦恼,又或是恶梦缠着你,我又自動打开了音乐开关,旋转着唱出了沙哑卡带的音乐。
想着你即将把我抛弃,歌声充满了悲伤。
但在床上的你,舒缓了眉头。
隔天,你和你朋友载着我到了一个小巷的角落,你把我拿下车,我看见角落堆满了破旧的娃娃,破旧的玩具。
你最后一次轻轻覆上我身上的音乐开关,再把我放在了娃娃与玩具堆里,之后开车和你的朋友走了。
你真的把我给抛弃了。
娃娃与玩具堆里,有灵魂的娃娃与玩具不少,祂们的灵魂都在颤抖,都在哭泣……
也是……所有在这里的娃娃和玩具,都经过被人抛弃的悲涼,都经过被破坏的痛苦,为什么不颤抖呢?为什么不哭泣呢?
(为什么要丢弃我呢?是因为我少了眼睛吗?)
(为什么要丟下我……难道是因为我肮脏了吗?)
(为什么不要我了……是我太沒用了吗……)
祂们,都在哭泣着……
我静静的躺在娃娃与玩具堆里,脑海中浮现你每一年成长的容貌,每一年的喜怒哀乐。
笑着笑着,却没掉任何眼泪地哭了……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知道我旧了,聲音不好听了,身体也残残缺缺了,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你……
我是不是很傻……明知道为什么你会抛弃我,可我还是这样问你……
脑海中忽然闪过“解散灵魂”这四个字,我想起了古店爷爷曾经告诉我,有灵魂的娃娃与玩具们都有祝福的力量,只要解散灵魂,释放出自己祝福的力量,主人便能一生平安快乐。
只要我做了,我就能让你平安快乐每一天,但解散我的灵魂,到时候你都会没有了任何有我存在的记忆,我也將不复存在……
可是,只要你能平安快乐,解散灵魂算不了什么。
果然我还是想要最后一次为你做些什么啊……
我打开了音乐开关,开始唱出音乐。
尽管音乐残碎,尽管卡带。
就这样一直唱到了夜晚,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在完全模糊之前,脑海中响起一道苍老,又充滿悲伤的声音,(你不会后悔?我可以带你回去古店里,如果解散灵魂了的话,你就沒有轮回的可能了。)
我模糊的想着這道声音。
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得我的灵魂都彷彿被洗滌……
对啊!正是爷爷的声音……
(我不……后悔……)我一说完,我看到我的身体开始裂了,碎了。
我一直以来在身体旁边的灵魂没有了束缚,轻轻飘起。
(爷爷,对不起,但我只想让他快乐……)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爷爷你一直是用悲伤的语调在说话。
不是因为习惯了,而是因为爷爷你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次与我一样选择这条路的古董物。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爷爷你在把我递给别人的时候还要仔仔细细地把每天我被你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身体再擦拭一遍。
不是因为我脏了,而是因为爷爷你怕再也没有机会擦拭自己一直以来照顾得很好的古董物。
(对不起,爷爷……)
我不知道爷爷你听不听得见,只是我希望你能听到我最后的声音……
我渐渐往你的家飞去,看到的是正在熟睡的你,然后,再见了……
“何必呢……”苍老悲伤的声音和著被抛弃的娃娃与玩具们哭泣的灵魂迴荡在小巷子里,显得悲涼……
天色渐亮,原本在床上睡着的青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盯着蓝色天花板几秒钟后,起身坐在床边,看向在窗边的橱柜,喃喃自语。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嘿!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在思考之际,青少年的朋友突然打开房门来到了青少年的房间,吓得正在思考的青少年回过神来。
“你怎么不敲门呢?”坐在床边的青少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哎呀别管了,你看你看,新的音乐盒!”青少年的朋友兴冲冲地拿出一个盒子,盒子上还贴着一张之前拍的照片。
那是一张夕阳余辉洒在一个老旧开关式音乐盒上的照片。
原本应该是死物,但却能看出平静安详的感觉。
“欸?我为什么要说新的?”青少年的朋友从盒子拿出一个与照片上一模一样,但比较新的开关式音乐盒以后,一脸疑惑地说着。
“新的?我……应该没买过音乐盒吧?”青少年接过音乐盒,打开了音乐盒旁的音乐开关,音乐盒顿时旋转着响起了音乐,回荡在房间里。
“没……买过吧……”青少年眼眶湿润地听完了音乐。
很熟悉,很熟悉……
但,是在哪里听过的呢?